论《魍魉之匣》中魍魉的象征意义

        京极夏彦，1963年3月26日出生于北海道小樽，本命大江胜彦。他的第2部小说《魍魉之匣》便获得了第49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或许并非醉心于无上的荣誉而只是对扮演中禅寺秋彦这一角色情有独钟的京极夏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先后出版了包括上述小说在内的十部长篇小说及5部短篇旁线小说集，还有巷说百物语、江户怪谈、现代怪谈、厌等诸多系列小说，甚至发表了诸如《怪异学的技法》之类的日本妖怪研究论文。不光将泉镜花文学奖、直木奖、山本周五郎奖等传统文学奖项尽收囊中，还不断获得电影化和动画化的机会。其中《魍魉之匣》更是被两度拍成电影，一度被制作成动画，成为令人瞩目的存在。从表面上看，其作品因其诡谲复杂的情节被当成推理小说，又因小说中磅礴的妖怪知识而荣获妖怪推理之名，但深究内里，便会发现其与推理小说大相径庭。推理小说一般借由鲜为人知的犯罪手段使整体情节呈现扑朔迷离之感，并为增强神秘感而添加各种匪夷所思的密码、暗语、谜题，而京极夏彦的作品中，并没有为掩盖罪行而绞尽脑汁的计划和手段，其中加入的妖怪元素，也并非想以怪力乱神等超自然力量来捕捉犯人，而是用科学及民俗学的角度分析。归根结底，京极夏彦是将日本社会中妖怪产生的原因用情节的方式表现出来，通过解决案件的方式向读者阐明妖怪的驱逐方法，通过驱逐方式展现妖怪在民俗社会中产生的原因、作用及意义，相比起推理小说，更像是带情节的论文。下面我们将通过其代表做《魍魉之匣》，来探究魍魉的象征意义。
　　既然要探寻魍魉的象征意义，我们就有必要罗列一下魍魉在中日典籍中留下的痕迹。与日本相同，中国人民一提到魍魉，首先想到的也是魑魅魍魉这个词组，虽然看上去好像是一切妖魔鬼怪的总称，但实际上每个字也有各自的含义。魑，意指山神；魅，在日语中也读做sudama，代表一种长寿的精灵，魑魅合起来也可看做山怪的总称，而与之相对，魍魉也与罔象、方良、罔两等妖怪同类，成为了水怪的代名词。在中国遥远神秘的神话时代，有一个长相奇特的古代支配者，他有3个一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其中一个便叫魍魉，这个刚出娘胎的婴儿长着3岁小孩的脸孔，眼红，耳长，满头黑发，身体赤黑，能学人语惑人。或许正是根据这则传说，中国最古老的妖怪书《山海经》便通过绘声绘色的描述确定了魍魉的形象。而在《庄子》中，魍魉也与影子发生了一段颇有名气的对话，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云云，意思是魍魉问影子道，“刚才你还走，现在停下来了，刚才还坐着，这会又起来了，难道没有固定的操守吗？”而影子针对这个疑问，用反问句回答了一堆，在这里，魍魉被解释为影子周边较淡的影子。《左转》也曾在杜预注里提到过魍魉是山泽之怪，《淮南子》中关于魍魉也有以下记载“山出枭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其中魍魉特指水怪。而《史记》中的一段记叙更是将其与大名鼎鼎的孔子联系在一起：有人从地底挖到一个瓮，一只羊从里面跳出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位“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丘老师便粉墨登场了，他说。“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墳羊”，在这里，魍魉被同时赋予了木石之怪与水之怪的特性。后来，就连《本草纲目》这种医书里也最终出现了魍魉的影子，《兽部.寓怪类》里写道：“魍魉，好食亡者肝。”这个主要具备水属性，顺便和木石妖怪搭了个边，又有着一副出死尸的小鬼形象的魍魉，在中国就已显得有些不明不白，传到日本后边演变得更加混乱。根据《古事记》来看，罔象女神是伊邪那美生下火神被烧死之际，痛苦之余流出的尿液中诞生的神祇。在这个女神名字的诸多念法汇总，“mizuha”又可用汉字写为水叶，似乎又与植物的特性扯到了一起。魍魉在江户时代和镰鼬与河童并称为本朝三奇，是在耳口相传的民间传说中乘坐着火焰飞车将恶人尚未入土的遗体抢走撕成碎片抛洒各处的恐怖角色，现在仍被如此记叙在《茅窗漫录》中，因此也具备了火的属性。现在的伊势神宫与德岛的弥都能卖神社中依然祭祀着魍魉。而早在7世纪末的日本，也正热闹的上演着一场由大傩将120个小孩轮流追赶到宫禁四个门的追傩仪式，而这场别开生面的仪式驱逐的对象正是魍魉。而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方位与元素都息息相关，在繁杂分散的记载于传说中，魍魉不光出现在代表水的北方，还出现在代表火的南方，同时又因为是植物与木石之怪，似乎又与东方之木与西方之金脱不了干系。但在古往今来的一切传说中，都没有能将魍魉与代表地之中央的土与代表天之中央的风联系起来的只言片语。由此可见，魍魉是躲避中央却充斥于四边四角的妖怪。
　　在《魍魉之匣》中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几组人物中，不论是渴望制作不死人类的美马坂医生，还是同加菜子活着的手臂进行着禁忌的约会，最后杀害须崎带着加菜子的上半身私奔的雨宫先生，亦或是最后仍旧向往着匣中少女的幻象的关口大作家，他们都被美丽但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象所迷惑，最后跨越了境界线，虽然享受到了达到彼岸的幸福，却也同时烙上了犯罪者的烙印。魍魉是不能存在于众目睽睽中心，只能在人世的边缘徘徊，在山川、井藻、墓穴与生死的边界徘徊，将心存迷茫的人们引诱到另一半的不详之物，魍魉就是境界线本身。
　　参考文献：
　　[1] 《和汉三才图会》寺岛安良，平凡社
　　[2] 《江户怪谈集》高田卫，岩波文库
　　[3] 《日本民俗学全集 妖怪编》 藤泽卫彦 高桥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