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被压抑的性与“受虐”的身体(2)

　　第二场床戏前有一段精彩的对话:
　　王佳芝:“我恨你! 你知道我每分钟都在恨你,你走的这几天,一句话都没有!”
　　易先生:“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你还恨吗?”
　　王佳芝:“不恨了!”
　　易先生:“还回香港吗? 不是说要回去?”
　　王佳芝:(不确定)“我要回去……”
这种因分离而生怨恨、因回归而达成谅解和统一的过程,在之后的两段床戏中有更加具象的展示:更为平等和谐的体位关系,象征了二人感情世界的信任和爱恋的逐步确立。
　　在王佳芝面前,易默成慢慢放下防备。“怕黑”“(对于工作的)恐惧”,这些本真的内心告白,是易对王放下严密的防御工事,以柔情和本真面对情人的表现。在日本酒馆中,当易先生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使他的痛苦溢于言表时,王佳芝柔软的内心被深深触动,她深情款款地唱起了《天涯歌女》,一曲未了,易先生已经眼圈泛红,眼泪欲出。王佳芝见此,一边唱着:“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线,郎呀,郎似针,穿在一起不离分。”一边亲手端起酒杯递给易,并用手抚摸了一下唏嘘的易先生。这里,王佳芝的恋父情结发展出了保护“父亲”的淳朴母性。而作为回应,易先生随后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王的手,在榻榻米所弥漫的感伤气氛中二人的情感达到融合,也从心理层面完成了对于父亲的追寻之旅。
　　从象征意义上说,王对于易先生的情感饱含了爱恨两极的纠缠。恨者,是因为他是一个汉奸,一个国和家的双重背叛者,对应的是现实中父亲对自己的遗弃;爱者,则是因为他是一个能满足她内心深处的受虐意识和性压抑的暴君,能够给予她保护和怜惜的父亲,一个犯了错误等待宽宥和救赎的儿子,一个在情感世界中让她感受到存在感和价值感的人。
　　因此,当任务逼近完成时,对王佳芝来说,一面是所谓的国族大义的宏大叙事,一面是货真价实的情感依托;一面是被利用和被压抑的自杀药丸,一面是熠熠生辉的六克拉钻戒,出于理智和情感的双重考量,她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实现了一次心灵的转向:从革命者转向了的同谋者,从冷冰的圈套转向情感的港湾,从聪明诡计的猎人转向死心塌地的猎物。她以受虐的肉身的毁灭完成了保护和拯救“父亲”的最终夙愿。
　　正如前文所述,乍看之下离经叛道甚或不可理喻的电影女主角王佳芝,以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尤其是从被压抑的性和受虐的身体的角度去解读时,我们发现王的选择不仅是在对所谓“宏大叙事”的失望后的理性归依,更是其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蛊惑”与肉身需求的内在伸张。电影创作者正是通过这一独特的叙述策略以及家国、记忆、理智与情感等一系列元素的巧妙运用,渐次完成其对传统革命神话的果断颠覆。
　　注释:
　　① 为行文方便,下文中“电影《色•戒》”大多被简称为“该片”。
　　② 白烨:《近期文坛热点两题》,人大复印资料(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2008年6月。
　　③ 周蕾:《妇女与中国现代性》,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189页所引用“Laplanche,Life and Death in Psychoanalysis; Jeffrey Mehlman 译并序(Baltimore and London :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1976),第29页 ”。
　　④ 弗洛伊德在《论性爱领域最普遍的衰退形式》中认为,男性对于爱的正常态度取决于“情感”和“肉体”的两种趋向的结合,“如果某女子给人的印象造成了对她过高的心理评价,那么(他)对她便不会产生任何肉欲兴奋,而只会产生无性欲结果的情感”。(参见车文博:《弗洛伊德文集3》,长春出版社,2004年版,第628-631页。)
　　⑤ 剧中重庆方面的代表老吴向王佳芝承诺,事成之后送她到英国。
　　⑥ 郑培凯:《〈色•戒〉的世界》之《李安:拍戏比做爱更费力气》,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10页。
　　[作者简介] 葛修振(1987— ),男,安徽阜阳人,暨南大学文学院2009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学批评与文艺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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