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权文化下的姐妹情谊

      继汤婷婷和谭恩美之后，邝丽莎成为另一个备受关注的美国华裔女性作家。与众多华裔女性作家一样，她以华裔族裔历史和华裔女性为主题创作了多部作品。姐妹情谊也一直是邝丽莎作品的主题，从《雪花秘扇》到《上海女孩》，邝丽莎在讲述女性故事的同时也展现了一段段感人的姐妹情谊。小说《雪花秘扇》以中国19世纪闭塞落后的瑶族村落为背景，讲述了雪花与百合两个老同之间的曲折动人的情感故事，小说一经出版便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反响。
　　故事中所讲的结拜老同是旧中国南方地区的习俗，是民间立誓结为姐妹的一种说法，指的是同年出生，且长相脾气相近的女孩立下誓约，要一生相互照顾，相互爱惜，不离不弃。这是女人间最亲密的关系，甚至超越夫妻、姐妹亲情。她们用女书—— 一种神秘的女性独有的文字来沟通。这种友谊并非是同性恋，而是精神上的伴侣，人生的知己。“老同”的概念与西方文学中的“姐妹情谊”异曲同工。姐妹情谊是指妇女团结一致，“由于被逐于父权社会的边缘地带的共同遭遇而天然地成为一种反抗的力量集团”{1}。老同也一样，是“女性在共同受压迫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感情上互相关怀、互相支撑的一种关系，是女性情感世界温情的救赎”{2}。
　　小说中雪花和百合从八岁开始结为老同，在生活中一同成长，感情上相互依赖、相互支持。从不谙世事的幼童到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们的姐妹情谊经历了情感的波折与角色的转变：从亲密无间到疏离反目再到感情上的回归，从儿时的玩伴到婚后互相支持鼓励的精神伴侣再到男权统治下的反目的姐妹。这些转变固然有着年龄和性格的影响，但更主要的是由于深刻的社会原因而导致的。本文试图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解读雪花和百合两者的多重关系，来探寻男权社会中这对老同情感发展和变化的社会根源。
　　一、亲密无间的儿时伙伴
　　根据《雪花秘扇》中所描述的当地风俗，大多数女孩在出嫁前都会有几个要好的义姐妹，但女孩一旦出嫁，义姐妹关系也就终止了；还有一种姐妹关系，叫“老同”。老同跟义姐妹不同，“老同的关系是永存的，它不会因为婚姻而改变”，“缔结老同就像结婚一样重要，但与婚姻不同，老同是自由选择下的结合，成为彼此情感的伴侣，并永远忠于对方”{3}。然而，雪花与百合缔结老同有着极为明确的利益目的：正如女子缠足是为了嫁入大户人家一样，雪花和百合结为老同是为了提高自身价值。“老同的关系可以增加她的价值，可以向桐口的人证明她配得上这门亲事。”{4}尽管雪花和百合成为了亲密的朋友，但她们结为老同的初衷却是为了顺从男权社会的要求，提升自身价值，以使自己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嫁得更好。结拜成为老同之后，她们很多时间都生活在一起，一同学习家务、学习女书。她们通过学习和交流来加深了解，学习对方身上的优点和技能，雪花教百合如何“笑不露齿”，如何和男人细声细气地说话，而百合则教雪花如何做家务。生在男权统治的社会中，她们的学习无非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取悦男人，使自己符合男权社会的要求和定位。
　　这一时期，她们的关系是以雪花为主导的。雪花生在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举止大方得体。对于家境贫寒的百合来说，雪花带给她一种全新的认知，雪花的大胆想法使百合感到新鲜与惊喜，雪花身上的大家闺秀的气质使得百合对她无比崇拜，百合对雪花的真挚感情中也夹杂着自卑，“因为我深知我不配得到雪花的感情。我用心去做每件事来博取雪花对我的爱”{5}。年幼的她们在成长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度过了她们在人生中短暂的单纯而快乐的时光。
　　二、苦难中的精神伴侣
　　百合凭借那双完美的“全县最小的脚”嫁入了桐口最富有的卢家，在成婚之际，百合才知晓了雪花家的真实境况：雪花的父亲因吸食鸦片而导致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声誉扫地，最后雪花只能嫁给一个杀猪的屠夫。知道了真相的百合并不介意，她深深地同情自己的老同，为她的不幸而感到悲伤，甚至违背婆婆的命令，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雪花，希望能改善雪花的处境，嫁到丈夫家后能有好的待遇。
　　婚后的生活远远没有她们憧憬的那般容易，在夫家所遭受的待遇让她们更加意识到了作为女性的卑微和注定的命运。“作为女子，我们始终被视为无用之物。即使能够得到娘家人的爱怜，对于她们，我们仍是个负担。当我们加入新家时，我们的命运依然不会改变，我们的丈夫对我们熟视无睹，对于他们而言，我们只是一个与之行房的陌生女人，对于婆婆，我们必须谦卑顺从。”在19世纪闭塞的瑶族村落，父权社会的威压在此表现得一览无余，女性毫无社会地位可言，她们不过是男人的附属物，是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女性只有通过遵守男权社会的规则才能改善自身的处境，她们的生活是以男性为中心的。此时，雪花与百合之间的女书交流也不再是少女对未来的憧憬，而是相互鼓励，希望能早日生下儿子，以确定自己在夫家的地位。相同的处境使两人的关系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密。百合为雪花的处境感到担忧，担心她的婆婆对她不好，担心她与丈夫的关系以及她娘家的境况。雪花也鼓励百合要赶紧生下儿子，因为“儿子是女人的根基”，“对女人而言，产下一子就意味着光辉的荣耀”{6}。正如老同的誓言一样，这对老同在婚后并没有疏离对方，相同的处境和目标更进一步增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与婚前相对而言自由轻松的交流沟通相比，她们女书书信交流的话题仅局限于婚姻生活和生子大计。在以男人为中心的婚姻生活中，雪花与百合的姐妹关系像是被束缚上了精神的枷锁，但无论如何，正是有了彼此的慰藉，她们才能坚强地度过婚后的艰难时光。
　　雪花与百合之间的爱真挚、专一。百合的婆婆不允许她们往来，要给她找几个有身份的义姐妹，她都委婉地一一拒绝了。她们总会想方设法地聚到一起，谈论彼此的生活近况，为又能见到彼此而欢喜不已。这一时期，她们的情谊是最深厚最真挚的，超越了身份地位，超越了婚姻。她们用彼此的行动和感情证明了老同的誓言：“我们将是永远的老同，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7} 三、男权思想下走向悲剧的姐妹情谊
　　雪花和百合在缔结老同时，许下了一生彼此相爱、彼此照顾的誓言。然而不同的思想让她们产生了隔阂、误解，并最终将她们分开。百合从小就意识到只有遵从社会施加给她们的规则，使自己符合社会的期望，才会得到回报。婚后，她更是意识到了“顺从，顺从，再顺从。然后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了”{8}。这也正是百合所做的。她在夫家百依百顺，丝毫不敢懈怠；她精心侍奉公婆，照顾丈夫，最终成为卢家除了自己的丈夫外地位最高的女人。百合“成功”了，但同时男权思想的影响也深深地侵蚀了她的灵魂。她不但用三从四德的思想来要求自己，使自己成为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典范，而且对雪花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希望她能和自己一样，通过顺从婆婆、取悦丈夫、生育男孩来改善自己在夫家的处境。每当雪花向百合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悲惨婚姻生活时，百合非但没有感同身受地去同情她，反而是像男人一样去要求她，“为什么她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妻子呢？为什么她不能像我认为的那样让自己的丈夫感到快乐呢？……为什么她不是一回家就去向她的婆婆磕头请安，为她做菜做饭，缝补衣物，唱歌给她听，尽其所能地取悦于她，让她安度晚年呢？”{9}此时，百合对雪花的要求完全是从一个男性的、统治阶级的角度出发的，两者的关系已不再是平等的姐妹关系，而是类似于当时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雪花的朋友这样指责百合，“你有太多男人的想法。你对她的爱就像是男人般的，你只是用男人的法则来衡量着她的价值”{10}。 (责任编辑：论文发表网)转贴于八度论文发表网: http://www.8dulw.com(论文网__代写代发论文_论文发表_毕业论文_免费论文范文网_论文格式_广东论文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