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来复少年身:谈金庸短篇小说《月云》

金庸先生写了15部武侠小说，享誉海内外华人世界。1972年，金庸先生完成他的最后一部武侠小说《鹿鼎记》后，宣布“封笔”。虽然在这之后他还写作了大量时事评论等方面的文章，但确实没有再写小说。喜爱金庸武侠小说的读者往往为此深感遗憾，他们在很多场合都会问金庸先生是否还会写小说。他们有一种强烈的期待；说不定哪一天，金庸先生会“破戒”而出重写小说，就像他笔下的那些绝迹人世多年的大侠“重出江湖”一样。
　　金庸先生本人也因为他的武侠小说而成为一个传奇人物。读者们读其书，总想知其人，想知道能绘声绘色描绘出那么多神奇武功、刻画出那么多或义薄云天或刁钻古怪的人物形象的“金大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武功?是不是也很豪爽?他的人生经历对他写武侠小说有何影响?小说中的人物身上是否有他自己的影子?如此等等。由于人们根据道听途说，已约略知道金庸先生的人生道路颇有传奇色彩，而市面上已有的多种金庸传记，都没有得到金庸先生本人认可，有的还遭到他的斥责，这就更增强了人们的好奇心，
　　明白了上述两点，对金庸2000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月云》受到极大关注就丝毫也不会感到奇怪了。这篇作品发表在2000年第1期《收获》杂志上，迅即为海内外30多家报刊转载。它是金庸“封笔”近30年后发表的第一篇小说，而且是一篇自传色彩很浓的作品，人们很自然地要将它与金庸的武侠小说联系起来，金庸本人在这篇作品的末尾也谈到了他的这些经历与他创作武侠小说之间的关系。人们都想知道，金庸那支出神人化的妙笔，是否灵动如初?同时也想通过这篇作品，了解金庸其人，从中找到解读金庸武侠小说的钥匙。
　　那么结果如何呢?它没有让“金庸迷”们失望，尽管这篇作品篇幅不长，且作者惜墨如金，用笔轻微隐约，但还是传递了非常丰富的信息，对我们理解金庸先生其人及其武侠小说作品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启示。
　　
　　一
　　
　　《月云》主要记叙了作者十来岁的时候与家中伺候他的小头月云相处的一些生活片段。作为被众人呵护的小主人，生活的现实已经告诉宜官，他是小少爷，而月云是小丫头，是伺候他的，他们之间地位是不平等的。但在一个十来岁的儿童懵懂的心中，这种不平等的事实还没有形成为一种非常明确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他还只是把月云当作自己的一个童年伙伴。长期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熟悉了，进而多少会产生某种朦胧的友谊和亲切感，对她的不幸自然生起同情，因此他会给月云糖年糕吃，会把摇鼓儿送给月云的小弟弟玩，会把自己读到的故事讲给月云听，
　　宜官的这种行为。主要还是出于一个尚未被等级观念完全毒害的儿童本能的同情心，但显然也是受家庭环境和时代思潮影响的结果。从《月云》的描写可以看出，宜官的家是一个比较有爱心的家庭：父母对宜官疼爱有加，主仆关系也比较和谐。管家的是妈妈的陪嫁丫头瑞英；月云的妈妈来看望月云，瑞英留她吃饭，还包了两块肉让她带回去给丈夫和儿子吃，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宜官自然会比较有爱心。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还写到，当时的学校注重对孩子们进行师生之间、同学之间互敬互爱的教育，而且宜官这时已经读了不少巴金先生的小说，接受了“要平等待人”、“对人要温柔亲善”的观念等等。
　　金庸武侠小说的喜爱者和研究者有一种共识：金庸武侠小说运用的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种传统的形式，但它所包含的基本思想、价值观念是新的。它们不像其他很多武侠小说那样，仅以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取胜，而是包含着对社会、历史、人生的深刻思考，具有丰厚的思想内涵，其中自然不乏继承中国传统思想观念的因素，如对国家、民族大义的倡导，对“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理想人格的推崇，对顺志适意、任性逍遥的生存方式的向往等，但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强调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民族平等，任何有权势有力量的人都不应该欺负弱小者，每个人之间应真心相知相爱的理想等，这是一种新的思想和价值观，是等级森严、过于强调权威、过于强调夷夏之防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所缺乏的。金庸武侠小说实际上是以一种民众喜闻乐见的传统的文学形式，表达传播了一种新的思想和价值观。这才是金庸武侠小说不同于其他许多武侠小说的地方，也是它的特殊价值之所在。如果仅因为金庸武侠小说运用了传统的武侠小说这一文学形式，就认为它的思想观念是陈旧的，那是一种想当然的肤浅的看法，不符合金庸武侠小说的实际。
　　金庸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思想观念?换句话说，金庸武侠小说中的这种思想观念从何而来?毫无疑问，金庸先生及其小说中的这种思想观念来源不是单一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们可以说是金庸先生大半生中不断阅读、观察、体验、思考的结果，但幼年时代的家庭环境和社会思潮对他的影响也不可低估。近代以来，特别是“五四运动”以来，西方近代民主、平等、博爱的思想传人中国，许多思想家、文学家通过教育、文学艺术活动等多种途径，大力传播倡导这样的思想观念，《月云》告诉我们，金庸先生自幼就通过家庭生活、学校教育、阅读文学作品等多种渠道，受到这种思想观念的影响。这些因素对宜官幼小的心灵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总的说来，当时宜官的心目中还谈不上有明确的民主、平等、博爱的观念，但显然已埋下这些观念的种子，将来一旦遇到适当的机会，它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由此我们明白，金庸武侠小说中反复表达的那种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民族平等、任何有权势有力量的人都不应该欺负弱小者、每个人之间应真心相知相爱的理想，是由来有自的，是金庸先生自幼年起就一直怀有的愿望，而这种观念又是在五四运动及新文学所倡导的思想影响下形成的。章培恒先生曾提出一个重要观点：“五四运动”所倡导的思想启蒙、人格独立、自由、平等、博爱等观念，即五四新文学的精神传统，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所谓精英文学的范围内，因受各种政治、社会因素的冲击，实际上是中断了。反而在上层社会不怎么注意的大众文学中，特别是武侠小说的世界里，这种精神传统倒在一定程度上被继承下来了。近代以来的武侠小说在精神血脉上与五四运动的传统有着内在

的联系。金庸先生除在《月云》中自述曾受到巴金等作家的影响外，还在许多场合多次强调，他是在五四新文学的哺育下成长起来的，他的堂兄查良铮和表兄徐志摩都是五四新文学的著名诗人，他受到他们的深刻影响。他对冰心等五四新文学作家一直怀有深深的敬意。金庸先生对他本人及其武侠小说的思想来源的自述，为章培恒先生的观点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佐证。 (责任编辑：论文发表网)转贴于八度论文发表网: http://www.8dulw.com(论文网__代写代发论文_论文发表_毕业论文_免费论文范文网_论文格式_广东论文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