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新诗语言探索的典范之作(3)

　　闻一多是以极其虔诚的态度来对待新诗创作的，他曾用“东方老戆”来概括自己的精神特征，在那时不少诗人抛弃旧诗传统的潮流中强调东方底文化是绝对的美的，是韵雅的。他的诗就自觉地接受了传统诗歌“韵雅”的传统，在

词语和意象甚至精神上都直接接受了李白、李商隐、李贺等诗歌影响。欣赏闻诗词藻的浓密，会使我们想起李贺这样的诗：“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湘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李凭箜篌引》)在闻诗中，有大量直接移用传统诗词的意象，并以密集的方式排列，从而自然形成诗的浓密的词藻。中国传统诗歌另有一路讲求淡雅，不露墨迹，闻一多的诗歌不具备淡雅甚至无彩的特点，其中根由除了偏爱李白、李商隐、李贺一路以外，还同他受到西方绘画和诗歌的影响有关。闻一多到美国学西方绘画，据梁实秋说，较之中国的山水画，闻一多更喜欢西方的油画。炽烈的梵高，沉着的塞尚是他崇拜和喜欢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的宗教画家安吉利科令他钦佩，法国点彩派的西涅克为他所模仿，在画肖像时甚至用了马蒂斯和德朗野兽派的技巧。对西方绘画的学习，使他偏爱西方绘画的浓墨重彩和色块集结。在美国期间，闻一多新诗又直接受到了20世纪初美国意象派诗人对于诗的色彩和意象经营的影响。这种种因素，再加上独特的美学思想和精神气质，形成了闻一多新诗词藻浓密的特点。
　　
　　复杂的句式
　　
　　中国古典诗歌曾经有过致力于语词涵意明晰性和准确性、句子篇章富有逻辑性和思辩性的阶段，这就是从诗骚到魏晋时期，中国诗歌用词一般都涵意清晰。句子结构较为完整，关系连词一应俱全，在整体上体现了诗意的顺畅和流动性。宋诗以文为诗，正是在文法层面上接续着这一传统。尽管如此，中国古典诗歌趋于成熟期的唐诗宋词却有着新的文法追求，即词语被赋予了更丰富也更复杂的意蕴，并强化了意象并置直映，有意省略语法连接，消解句子结构的严密性和逻辑性，致力于诗意的朦胧和蕴藉。新诗运动初期，担负着思想启蒙的使命，需要明白清楚地让“丰富的材料，精密的观察，高深的理想，复杂的感情”跑到诗里。因此在西方诗歌语言的直接启发下，新诗运动强调诗的散文化。如胡适说诗界革命必须完成三件事，其中第二条就是“须讲求文法”。他明确提出新诗使用散文的语法：“诗国革命何自始?要须作诗如作文。”正如叶维廉所说：“白话负起的使命既是把新思潮‘传达’给群众，这使命反映在语言上，是‘我有话对你说’，所以‘我如何如何’这种语态便顿然成为一种风气。”
　　闻一多早期新诗语言虽然重意象重幻想，但就文法来说同样是主张散文句式的进入，追求诗歌表达的明晰性和准确性，同那时的其他诗人一起使诗从传统古典韵语中解放出来，推动了现代新诗文本形式的诞生。如《红烛》序中：红烛阿!匠人造了你，原是为烧的。既己烧着，又何苦伤心流泪?哦!我知道了!是残风来侵你的光芒，你烧得不稳时，才着急得流泪!这里全是散文的句式，如果不是分行排列则完全是一段散文语言。但正是这种诗歌语言，形成了早期新诗语义清晰。句法层次鲜明、逻辑关系明确的特点。再如《李白之死》，诗歌语言完全是线性进展的，借助于“便”、“更”、“却”、“再”、“又”、“已”、“只”等连接词，呈现着时间推进中的因果相生、前后相继的严密逻辑性。
　　闻一多的《钟声》则是运用复杂句式来抒写形而上的思索：“钟声报得这样急——，时间之海底记水标哦!／是记涨呢，还是记落呢!——，是报过去底添上呢?，还是报未来底消缩呢?”诗写得精警工巧。但就诗句来说，却是巧妙地使用感叹句、设问句，以及两个选择复句，把复杂的思绪抒写得真切生动。我们再来读《梦者》：假如那绿晶晶的鬼火／是墓中人底，梦里进出的星光，那我也不怕死了!这首诗值得注意的，一是整个诗就是一个假设复句：“假如……那……”。这是一首关于“死”(也是关于“生”)的玄想诗，诗人正是通过这种假设表明对于生与死的看法，诗人以生观死，又以生的乐趣来转移死的诡秘，于是得到一分暂时的慰藉。二是整首诗实际仅是两个分句，只不过前一分句被移行排成三行，明显地强调了“绿晶晶的鬼火”和“梦里进出的星光”两个短语。在初期新诗中，移行使用较少，连续移行更少。三是整首诗注意语调的使用，主要是首行的“那”、第二行的“底”、第四行的“也”，写出了诗人独特的情思，使玄想与情感巧妙地结合起来。
　　同《梦者》相似，闻一多有些诗运用关联词语，巧妙地推进诗思，从而全诗形成一个散文式的内在情思和外在语言结构，如《死》。
　　应该说，新诗运动初期大多诗人都在使用着这种复杂散文式结构写新诗，但像闻一多这样纯熟地运用复杂句式描写形象、表达玄思和抒发情感，则还是较少的。它大大地增加了新诗的思想容量和情感变量，拓展了新诗的表达领域和表达方式。现代社会是复杂的，现代人生是复杂的，现代诗歌的复杂句式恰当而有效地传达着最大量经验活动和意识内容。闻一多新诗的复杂句式，反映的是五四思想解放、张扬个性和凸显主体的精神品格和价值取向，也反映了闻一多想象丰富、思绪绵密和表达清晰的思维素质和创作风格。复杂句式应该视为闻一多的自觉追求，他在《冬夜评论》中批评‘《冬夜》里的句法简单，只看他们的长度就可证明。一个主词，一个谓词，结连上几个‘用言’或竟一个也没有——凑起多不过十几个字。少则两个字的也有”。同时，他称赞：“像《女神》这种曲折精密层出不穷的欧化句法，那里是《冬夜》梦想得到的啊!”闻一多指出，《冬夜》之所以“有了繁密的思想也无法表现得圆满”，正是诗人还没有从传统词曲的音节中解放，因为“限于粗率的词调的音节”，“作者或许就宁肯牺牲其繁密的思想而不予以自由的表现”。闻一多要求诗人向西诗中的一种长复杂的Homeric simile学习，取人的长处以补己的短。这种见解值得我们注意。 (责任编辑：论文发表网)转贴于八度论文发表网: http://www.8dulw.com(论文网__代写代发论文_论文发表_毕业论文_免费论文范文网_论文格式_广东论文网_广州论文网)